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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庄晓阳谈瓷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:低调内向,惜字如金。远远望去,娃娃的脸蛋显得非常稚嫩。你很难想象,这样一个小屁孩,居然22岁就上了中央电视台的人物专访。近距离接触,才发现他那冷峻的表情和吝啬的语风都不过是外衣,努力剥开世俗为艺术铺设的重重障碍,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尊平平仄仄为瓷而生的鲜活宋瓷。
庄晓阳1986年出生于瓷都德化一个名为锦山的小山村。他觉得环抱县城的戴云山十分具有禅意,故为自己取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别名,号戴云居士。虽然他早在2008年就成为了福建省陶瓷专业委员会委员,并荣获“中国实力派画家”称号以及第六届中国工艺美术博览会优秀作品评比大赛金奖、首届福建省陶瓷艺术与设计创新评比大赛金奖等系列奖项,但他从不以著名青年陶瓷、绘画艺术家自居。每逢记者追问,他便搬出马塞尔-杜尚口头禅作答:“我的行为像艺术家,但我不是艺术家。”这样的回答并非故作谦虚的搪塞,在他看来,生活是最好的老师,真正的艺术大师潜伏在民间。
庄晓阳的父亲是德化著名的出口工艺品企业家。2004年庄晓阳从德化陶瓷学院毕业以后,拒绝子承父业,一心想建立自己的工作室。父亲很生气,不肯注资,有意为难他:“除非你拿出优秀的作品说服我。”庄晓阳没了退路,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,按原作扩大1.8倍,创作巨型釉上彩瓷板画《清明上河图》。这一画就是3年。也不知烧坏了多少块瓷板,更不知打了多少次退堂鼓,总之为了拥有自己的工作室,他坚持了下来,终于感动德化,也感动了他的父亲。巨型瓷画《清明上河图》为他争得了行业地位,他的事业从此顺风顺水。他开始潜心研究德化瓷业鼻祖何朝宗,很快便开了悟。何朝宗的《渡海观音》之所以双手藏袖,底露一足,踏立莲花水波之上,另一足为水波淹没,作渡海状,是为了便于运输,不至于漂洋过海之后损坏瓷雕手足。原来,好的作品皆源自于生活。于是他回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的锦山村。
锦山村多竹,那里的人们世世代代以竹编为生。庄晓阳突然获得灵感,何不把竹编工艺融入瓷雕?回到县城,他立马开始摸索,钻研。从此中国瓷业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品种:编织瓷。
那一年,他年仅21岁。
做瓷如做人
我问庄晓阳,为什么现在陶瓷界条件好了反倒出不来大师?
庄晓阳回答:这和做人有很大的关系。
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传说当年女娲做人时,刚开始的时候做得很认真,心里老是琢磨着怎样把人做得更完美一些。思想控制行为,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精细,这些精雕细琢做的人后来都成了“达官贵人”;做到后来,女娲嫌太慢太麻烦,想出了一个偷懒的办法,用草编织了一条绳鞭,举起草鞭抽打泥浆,粗制滥造,结果飞溅的泥浆也都变成了人,却是“贱人”,又称“草民”,从此,世界上的人类便有了贵族和草民之分。听完故事我恍然大悟,想做好人,就要好好做人。做瓷先做人,好人做好瓷。现代的大师逐利,机械化流水线作业造瓷,就如女娲草鞭造人一般,因为没有融入自己的思想,所以造出来的全是工匠“草瓷”。古代的瓷匠靠产品品质谋生,不得不把每一件瓷器都当作自己的作品,精心地创作,所以件件都是大师“精瓷”。自接触陶瓷以来,庄晓阳踏踏实实做人,全当自己是个瓷匠,每件作品都始终坚持原创。为了让编织瓷充分体现出竹编的神韵,他隔三差五的往老家跑,虚心拜竹编高手为师。一有心得,马上赶回县城一头扎进工作室以瓷泥替代竹片细细的编织。如今,编织瓷早已流向全国各地,但庄晓阳却不是最大的受益者。记者问他怎么看待这一问题,他回答说:“能给大家带来财富便是我最大的财富。”
自由即创新
品鉴庄晓阳的每一件作品,给人的印象只有两个字:“颠覆”。他可以把花瓶造型为达摩的形象,犹如迎风站在流动的江中;也可以造型为渡海观音,侧身向南,劈波劈浪。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匠心独具的瓶口,幅度的前勾,搭配瓶颈和谐的线条,烘托出观音那维纳斯的美貌,雅典娜的智慧,气势磅礴,精美绝伦。
庄晓阳云:“创新取决于自由,艺术永恒自颠覆。”在他看来,最美的瓷器不是整器,也不是残器,而是在摔碎的那一瞬间四处飞溅的瓷片。这种“破坏的美”其实是一种自由的美。他解释说,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存在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,即用一种毁灭的方式去追求最大的自由度。就如瓷器,只要你把它往地上一摔,它总是支离破碎地向四周尽最大的努力扩散,每一枚残瓷片都会随心所欲地尽可能到达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。这种“宁为玉碎”的美,实际上表现的是一种粉身碎骨追求自由的精神。当我们单纯的把它们当作器物时,表面很光滑平整,一旦摔碎,碎片四散开来,这时候你会惊异地发现,平时温顺细滑的瓷瓶,原来竟有这么多尖锐的棱角,闪烁着,一律朝上,个性张扬……
这是一种撕心裂肺、摄人心魄的美。
庄晓阳作品的美,恰恰就体现在对传统的破坏和撕裂。中国陶瓷经历了几千年的辉煌之后之所以落后于日本、台湾甚至欧美,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拘泥于传统。师传徒承的死守传统,学院培养的克隆传统,做出来的器物连自己都感动不了,怎能感动别人?
灵魂附瓷体
庄晓阳的每一件陶瓷都是心事重重的智者。
在普通人看来,所有的瓷不过是一件器物,没有生命,更谈不上思想。可庄晓阳不这么认为。他从马家窑文化那件著名的提水工具“小口尖底瓶”身上得到了启发。那瓶似乎懂得提水人的心思一样,只要把它放入水中,尖底瓶会立刻翻个个儿,水从它的口中流入,装满水以后,就立刻正起来了,非常聪明。他恍然大悟,其实陶瓷也是有生命和心思的。当然,它们的智慧不是与生俱来的,而是制作器物的人给予它们的。 就如元青花一样,因为蒙古族是马背上的民族,喜欢过那种蓝天白云的游牧生活。入主中原之后,将这种心思反映到瓷器上,便有了蓝白相间的元青花。这正是人们为什么会讨厌钢筋水泥而喜欢陶瓷的原因,因为,陶瓷暗藏心思,而普通的钢筋水泥什么想法也没有。
世间万事万物,心思最美。回到庄晓阳的作品,件件灵魂附了瓷体,心事重重。他既可以将完整的瓶胎劈开做成两个瓶颈(口),远远看去犹如母子舐犊在一起,配之以国花牡丹,处处呈现母仪天下,国色天香;也可以将器形拿捏成唐装造型丰满,宛若风华绝代的贵妃,那种对唐明皇的思念之情若然瓶上……这就是庄晓阳的聪明之处:把瓷当托,将自己的心思通过泥胎、色彩、釉、绘画等工具表达出来,固化成器的形态,通过烧灼,使之瓷化为一种有灵魂的物质,当我们欣赏他的作品的时候,实际上就是在欣赏他的心思所依附在陶瓷上的意识形态。瓷的心思与瓷器同命,瓷碎了,心思也就碎了,但灵魂还在。瓷器不死,意识不死。五百年以后,作者早已归尘,但五百年前的意识依然存于其中,心思通过光、釉、色彩、符号、声音、形状等物质进行传递或保存。晓阳对我说,生是一种存在,叫做生存。死也是一种存在,那叫永存。陶(瓷)器完整的时候是一种生存的状态,当它破碎的时候只是形状改变了,所有原先生存的物质的性质并没有改变。具象的陶(瓷)器可以消失,消失的并不是它的本质,只是制陶(瓷)者的意识表达的形态。抽象的陶(瓷)器却是永存的,即构成陶(瓷)器的所有物质是永存的。一块石头没有意识,它并不会知道它的存在。我们之所以觉得它的存在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意识存在。自然界中一切存在都源自于我们的自我意识的存在,当我们的意识消失了,一切就变成了虚空。
“德”化成瓷禅
德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产瓷的地方。庄晓阳的骨子里认为,“‘德’化成瓷禅”乃瓷的最高境界。
古人认为品茶如参禅,故有“茶中带禅、茶禅一味”之说。庄晓阳云,瓷亦一样,茶有德,瓷亦有德;瓷即禅,瓷禅一味。他以何朝宗的代表作弥勒佛为例,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瓷禅一味课。那佛通体象牙白,肌肤泛着祥光。佛面部丰满,眉目半开,嘴角含笑,仁厚慈祥。瓷佛进家,家起祥云;瓷佛微笑,满堂莲花盛开。客人面对佛吃茶,言多不恭,但佛大肚能容,笑不在意。瓷佛入舍,没有神龛,不受礼遇,甚至连个固定的座儿也没有,但佛不经心。主人除尘时,常给瓷佛挪个地儿改个向儿,瓷佛不气不恼。改了向儿的佛也是佛,侧着脸的微笑也是佛的微笑。人生在世,免不了烦恼缠身,解忧的最好的办法即看佛,佛笑,你也笑。佛说,该来的,拦不住,来了就来了。佛看“来了”,眉目半开,不言语,你也就不再言语。在佛的面前,可以焚香,不顶礼,更无需懂得这个经那个卷,佛就是佛,从不计较待遇菲薄,无论什么时候和他面对,他总是微笑,目光柔和。人眼中有佛,心里便看见了佛。尊尊古瓷尊尊佛,朵朵莲花朵朵心。一釉一时代,一瓷一世界,瓷心即佛心,心随瓷佛开……
庄晓阳制作的瓷佛有六颗佛心。一曰布施之心。佛为化缘而来世间成佛,佛因化缘而现。布施多少,佛缘便有多少。所有的佛缘皆装于庄晓阳的白瓷薄胎雕花碗之中。碗内果腹之物皆上天的布施。上天是谁?上天即自然,人类对自然付出的爱有多少,自然就会回馈布施多少。瓷碗不仅是一个斗量布施的容器,更是一个爱的心器。二曰持戒之心。庄氏瓷器纯净雅洁,温润如玉,不受染污。盛贵盛贱、盛净盛秽,一切平等,概不计较,“从心所欲而不逾矩”的禅心一目了然。三曰忍辱之心。瓷得成于“忍”。陶土历经千锤百炼,涅 成瓷。百毒不侵、戒体清净。四曰精进之心。陶土经烈火焚烧,去土相,由黑至白,脱胎换骨,堪比玉质。五曰禅定之心。庄瓷既成,外不着相,内不动心,苦乐不受,历久弥新、宝光照人。六曰智慧之心。庄瓷是晓阳用心血乃至生命所成就,为众多因缘和合而生,每一件瓷器都融入了造器者的聪明才智和思想精髓,每件作品都是他的化身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瓷心即人心,瓷器之光实乃智慧之光。
透过庄晓阳的作品,能让人强烈感受到“皇皇之盛德”和 “圆融之天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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