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砂是如何疯狂的

来源:中国陶瓷网整理 2010-07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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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 2010年5月,于宜兴紫砂业而言简直就是“东边日头西边雨”,已故大师顾景舟的一把石瓢拍了1232万,CCTV《每周质量报告》的一则报道,却似乎把紫砂业推到几近灭顶的边缘。 宜兴紫砂主产区丁蜀镇在欢呼紫砂珍品创价格新高的同时,对CCTV的报道却普遍性皱紧眉头。

    某次饭局上,大师、经销商和企业的老板纷纷声讨记者断章取义的报道方式,群情激愤,甚至影响到觥筹交错,席上酒菜凉了大半。坐上一外来客,听了半天后冒冒失失插嘴,建议宜兴地方或组织通过法律途径讨要说法。

    桌上场面立刻出现耐人寻味的长时间冷场。

    (一)

    紫砂经销商钱了灾(化名)对此现象的解释是,丁蜀镇很明白CCTV的报道小骂大帮忙,“由此展开的所有调查,强调的都是工业化生产和价位低端的紫砂壶有问题”——我后来通过百度,发现钱了灾并非妄言——对于目前已回归到家庭作坊生产方式为主的宜兴紫砂业来说,发生在2010年5月的这两条新闻都是能导致价格上扬的利好消息。

    开始于上个世纪50年代的“变作坊为工厂”的努力,今天看来是失败的。尽管宜兴紫砂工艺厂还在,甚至还兼并了宜兴紫砂工艺二厂,但车间没有了,被隔成若干个产品陈列室,没有流水线,有的只是一间间个人工作室……这样的组织形式,顶多只能算一个产业联盟体,原有的“陶业合作社”的称呼,似乎更为贴切。

    这一景象于我并不陌生。过去几年里,我一直生活在景德镇,那里发生的产业变化与宜兴的当下如出一辙。在新中国最初的几个“五年计划”期间,景德镇陶瓷业得到国家全面的扶持与发展,1966年以前,景德镇10大瓷厂的生产格局与规模已经形成,业界甚至有“为6亿中国人制造饭碗”的形容。上个世纪的最后10年,景德镇搞产业结构调整,10大瓷厂逐一解体。

    景德镇人普遍认为这是他们日用瓷生产式微的根本原因。

    大型国有企业的解体,直接导致景德镇日用瓷生产与销售的彻底下滑,成为景德镇陶瓷工业中的一块“短板”。而与此同时,被推向市场的陶瓷产业工人,大量进入规模偏小的民营性质瓷厂、甚至家庭作坊,形成目前景德镇的“长板”是以手工为主的艺术瓷、或者陈设瓷生产这样一种经济格局。

    对此现象我曾经议论说:当景德镇还在为当年10大国有瓷厂的解体而耿耿于怀时,很少会有人注意到,这个城市因为生产方式重新回归“手工”与“作坊”,意外地、歪打正着地迎合了分众时代的来临。分众时代对商品个性与差异化的追求,注定规模化、批量化的工厂生产很容易遭遇市场的寒流;而小批量、定制式和手工制造,则很可能会在这个时代如沐春风。

    这一阐释是否可以同样用来解释宜兴的作坊复辟呢?

    (二)

    和景德镇类似,宜兴紫砂艺人生存的恣意与自在让外来者惊叹不已,也羡慕不已,尤其是那些大师们的生活,堪比豪门。

    在听说大师的作品每件价格都在6位数之后,与我随行的摄影师决定不亲自摆弄那些昂贵的家伙,他固执而有礼貌地请大师自己动手,从红木展柜中将那些紫砂壶一把把端出来,放到合适的位置供他拍摄——有知情者告诉我们,目前宜兴紫砂壶的行情,国家级大师的作品一般是十几万元,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一般是几万元,再往下是高级工艺美术师,价格由几千到上万元不等,依此类推,定价体系基本如此。现在的问题是,究竟是谁在支撑这个价格体系?

    宜兴人开始讲故事。

    上世纪80年代的某一天,丁蜀镇来了位香港老板,顾景舟的徒弟李昌鸿现在还记得那位老板叫罗桂祥。来人直接找到紫砂工艺厂,说要订购一批宜兴紫砂壶参加香港的亚洲艺术节,价格一报出来,让紫砂工艺厂的人吓了一跳——类似顾景舟这样前辈的作品,是1000元一把,而类似李昌鸿这样的门生作品,也是老师价格的一半,就连一些学徒工的作品,也相当于他们当时一个月的工资。“原来我们做的壶这么值钱?”李昌鸿说,罗先生对宜兴紫砂壶的贡献很大,不仅在价格上有一大幅度的提高,他更要求订制的产品必须遵循古制,在壶里面打上作者的印章。在这之前的30年里,宜兴紫砂工艺厂的产品是从不打作者印章的,“罗先生来后,我们的产品才真正成为工艺品”。再后来,4家香港的贸易公司坐镇宜兴抢货,因为竞争得厉害,4家公司就商定,一家公司的代表在宜兴只能待20天,4家轮流。

    李昌鸿说:“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,他们把我们的茶壶卖到了台湾。”90年代的时候,随着两岸贸易的日益紧密,尤其是大量台湾商人涌入长三角之后,台湾人替代香港人成为宜兴紫砂壶的又一轮价格推手,台湾人使宜兴紫砂壶在1993年的时候价格又到了顶点。李昌鸿回忆说,“几万元一把壶不稀奇,据说我老师那把石瓢,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个台湾藏家收购走的”。

    钱了灾证实了李昌鸿记忆的准确性,他补充说,台湾人收藏紫砂壶有相当比例的炒作成份,所以台湾经济的骤然衰退,导致很多台湾人将不少紫砂壶砸在自己的手里,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,他们拼命降价出货,紫砂壶价格随后有一段下行期。

    转机出现在2003年,这次扮演紫砂壶价格推手的是大陆的消费群体。宜兴紫砂工艺厂的高级工艺美术师鲍正平,是由一位在广州经销紫砂壶的南京人推荐给我们的,据那位经销商说,鲍正平是一位很好的大哥,“他的壶走得也很好”。我们去他的工作室找他时,正遇上两位从武汉来的经销商在里面——这非常吻合钱了灾的陈述,据他说,每一位紫砂艺人背后,都有几位、甚至十几位、几十位经销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,在这个渠道上讨口的人才是真正的价格制定者。

    我问:据我所知,景德镇的陶瓷艺人不仅有类似的价格推手,而且艺人之间也有约定俗成的圈子,这个现象在宜兴紫砂行是不是也存在?钱了灾说:当然。一般人家会问我要哪个价位的货,然后,他会根据我出的价向我推荐谁谁谁,这个谁谁谁,和他就是一伙的。

 (三)

    经销商真是价格的制定者吗?

    我们不妨借助新闻媒体的报道,来再现顾景舟石瓢壶拍卖现场那一幕:一位“不是很富裕”的藏家在赴京之前,筹措了500万元准备“拿下”此壶,但立即被专家泼了一盆冷水——“别想”。来自江苏的顾先生在拍卖前表示对此壶“势在必得”,预计自己的800万元定能得胜,但最终还是没能争得这件宝贝。又有藏家曾“扬言”1000万元肯定拿,却还是在拍场上“略逊一筹”……“争夺”这把壶的藏家,都是互相认识的朋友、熟人,但即便如此,大家在拍场上也互不相让,竞争呈白热化程度。你方举罢我登场,场上高潮迭起,在一轮又一轮的高位叫价中,不断地掌声四起。最终,以150万元起拍的这件作品,以1200余万元成交,树立了中国紫砂艺术品的新标杆。(6月10日,《北京商报》)

    我问钱了灾:那些在拍卖现场频频举牌的真的那么热爱那把壶吗?
     钱了灾回答:你说呢?

    在宜兴的丁蜀镇,追问某件紫砂作品的真实价格可能是一件让人很难堪的事,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人脉来了解这里面的秘密,但我们可以从很多细节上来感受这一事实。比如,在某个餐馆进餐,旁边那桌的女郎突然很没风度地尖叫起来,“这该死的壶有那么值钱吗?”再比如,在一寻常紫砂铺里,我们挑选好喜欢的紫砂壶后,习惯性地与店主还起价来,陪同我们的当地朋友立刻浮现尴尬的表情……我还得说说我熟悉的景德镇。

    某一年,有人在北京搞了场“景德镇陶瓷精品展”,其中一件国家级大师的作品被一位浙江籍的地产老板收购,当时那位大师也在现场,老板就请大师共进午餐,席间,老板问大师,对8万元人民币的收购价是否满意,大师回答说不满意,老板又问多少才满意,大师伸出一巴掌说再加50%,老板当场签支票,追加4万元。

    我记得那老板一边递支票给那大师,一边说:我不怕你涨,就怕你跌。最近几年,很多陶瓷大师的作品一路看涨,表面上是因为国情变化使然,中国人开始有了收藏与投资的雅兴与闲钱;而更深层次的揭露,是这些工艺品的阶级属性再次被激活,其产品功能离百姓的日常需要越来越远,以官本位为核心的现实社会,直接把很多大师的作品拖入腐败的泥淖,沦为可耻的雅贿工具。我们没理由不认为这是一种反动与退步。
 几年前,我在庐山脚下的东林寺参加一个禅茶大会,邂逅一位搞茶文化研究的学者,他说茶有三味:曰水,曰茶,曰器。高士尚水,将其视为茶事首要;常人尚茶,认为选择什么样的茶叶才是喝茶的关键;最不通的是尚器,将把盏弄杯铺张成一显摆。

    不知这位高人对一把紫砂壶卖了1232万做何感想。

责任编辑:小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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